李傕、郭汜乱长安话说兴平二年夏四月，曹操大破吕布于定陶，布乃收集败残军马于海滨，众将皆来会集，却再与曹操决雌雄。陈宫曰：今操𫝑大，未可与争，先寻取安身之地，那时再来不迟。吕布曰：今当何往？宫曰：近闻刘备新领徐州，可往投之，养成气力，别有良图。布信其言，迳投徐州。来过界首，有人报知玄德。玄德曰：布乃当今英雄之士，可出廓迎接。糜竺曰：吕布乃虎豹之徒，不可收留，收则伤人矣。玄德曰：前者非布袭兖州，怎解此郡之祸？吾得徐州，亦布之力。他若要徐州，吾何况布无此心？张飞曰：哥哥心肠忒好。虽然如此，也当准备。玄德领军兵数千，出城三十里，接着吕布，并马入城，都到州衙厅上，讲礼毕，坐下。布曰：自从招讨杀董卓之徒，又遭傕、汜之变，飘零关东，诸侯，并不相容。昨蒙使君力救徐州，布因此袭兖州，以分其𫝑，不料返遭曹操之机，累及关、张。布今投使君，共扶社稷，再安汉室，未审尊意如何？玄德曰：陶府君新近归天，无人管领徐州，因此令备权摄州事。今幸得将军至此，无德合让有德。备情愿将牌印请将军受之。吕布却待接见玄德，背后关、张各有拔剑之意。布佯笑曰：量布一勇之夫，何能作州牧乎？玄德又让。陈宫告曰：强兵安敢压主乎？请使君勿得疑焉。玄德方止，遂设大宴相待，收拾宅院安下。次日，吕布回席请玄德。关张谏曰：前日吕布有夺徐州之意。玄德曰：吾以诚心待人，人不肯负我。遂与关、张同行。布饮酒半酣，请玄德入后堂卧房床上坐，令妻女：汉室倾颓，一木有谁支大厦？李傕、郭汜乱长安，长安毁裂，三军无复筑坚城。拜之。玄德再三谦让，布扶玄德曰：贤弟受礼。关张瞋目，张飞拔剑大叱曰：我哥哥是金枝玉叶，你是人家奴婢，怎敢叫我哥哥做贤弟，你来，我和你斗三百合。玄德急喝关公拖出飞去。玄德与吕布陪笑：劣弟酒后狂言，兄勿见责。布默无语。须臾席散，布送玄德出门，张飞跃马横𬬰而来，叫：吕布：我和你并三百合。玄德上马，拖张飞去了。
次日，吕布来辞玄德要行，玄德叫拖将张飞来，与吕布陪话，飞那里肯？玄德曰：此间有一小沛，是刘备昔日屯札之处。将军不嫌此处浅狭，权且歇马，如何粮食□有军需缺欠释义，刘备谨当应付。吕布谢玄德，自引军投小沛安身去了。玄德深责张飞。
却说曹操平了汝、颍、山东，功奏朝廷，加操为建德将军、费亭侯。其时李傕自为了大司马，郭汜自为了大将军，横行天下，无人敢言。太尉杨彪、大司农朱隽，暗奏献帝云：今曹操屯马步军兵四十余万，谋臣武将数百员，若得此人，扶持社稷，勦除奸党，天下幸甚。献帝泣曰：朕被傕、汜二贼欺凌久矣，观其行事，甚于董卓，朕行坐不安，无计可除之。言讫恸哭。杨彪奏曰：臣有一计，先令二将自相残害，然后诏曹操引兵杀之，扫清贼党，以安万民。献帝曰：如何令二贼自相残害？彪曰：臣令老妻到于郭汜府中，于汜妻处献反间计，二贼自相害也。亲书密诏付杨彪。彪等二大臣出，暗使夫人入郭汜府，告其妻曰：郭将军与李司马夫人有染释义，其情甚密。汜妻曰：怪见经宿不归，正有此事。数日后，郭汜往傕府中筵席，其妻曰：傕性莫间，今二雄不并立，倘酒后有毒，妾将柰何？汜末信，至晚，问傕府送物至，汜妻先令婢妾置毒于内，方始献入。汜便欲食之，其妻曰：食自外而来，岂可便食。与犬试之，犬死，自此疑之。傕一日于朝堂邀汜还家饮酒，醉而归，半夜肚腹。搅疼。其妻曰：必中其毒矣。急令将粪汁灌之，一吐方定。汜大怒曰：吾与汝共图大事，你今荣贵，却害我，我不先发，必遭毒手！遂整本部甲兵，意欲杀傕。又有心腹人知，飞报消息。傕大怒曰：郭阿多安敢如此！释义点本部甲兵来杀郭汜。两处合兵数万，就于长安城下乱杀，乘𫝑掳掠居民。傕兄子李暹引数千兵围住宫院，用车三乘，一乘载天子，一乘载伏皇后，一乘载贾诩、左灵，令就监车驾，其余宫人内侍，并皆步走，出后宰门。郭汜兵到，两边射死不知其数。李傕随后掩杀，郭汜兵退，车驾冒突烟火出城，直到李傕营中。郭汜领兵入内，抢掳宫嫔采女，放火烧殿宇，库藏一空。次日，郭汜已知李傕劫了天子，领军来营前厮杀。李傕杀郭汜大败，当夜移车驾到郿坞，帝闻弓箭之声，战栗不已。
静轩先生有诗叹曰：
光武中兴兴汉世，上下相承十二帝。
桓灵无道宗社隳，阉臣擅权为叔季。
无谋何进作三公，欲除社鼠招奸雄。
豺獭虽驱虎狼入，西州逆竖生淫凶。
王允赤心托红粉，致令董、吕成矛盾。
渠魁殄灭天下宁，谁知李郭心怀愤。
神州荆棘争柰何，六宫饥馑愁干戈。
人心既离天命去，王雄割据分山河。
后主规此存兢业，莫把金瓯等闲缺。
生灵糜烂肝脑涂，刺水残山多怨血。
我观遗史不胜悲，今古茫茫叹黍离。
人君当守包桑戒，太阿谁执全纲维。
伏皇后泪湿衣襟。李傕杀退郭汜，移车驾至郿坞，使校尉李暹监住。天子在坞内断绝内使侍臣，皆有饥色。帝令人问，催取米五斛牛骨。五具以赐左右。催怒曰：朝夕上饭，何用米粮？傕乃与肉腐，牛骨，皆臭不可食。帝骂曰：直如此相欺之甚也！内侍中杨琦急奏曰：傕乃边鄙之人，习于夷风，今日自知所犯悖逆，常有怏怏之色，欲辅驾幸黄白城释义，以舒其愤怨。陛下忍之，岂可显其罪也？帝乃低头无语，泪盈龙袖。左右报曰：有一路军马，𬬰刀映日，金鼓震天，前来救驾。帝教打听是谁？乃郭汜也。帝心转忧，坞外喊声大起，乃李傕来到，两边摆开。李催出马鞭，指郭汜而骂曰：我待你不薄，你如何谋害我？汜曰：尔乃反贼，如何不杀你？傕曰：我保驾在此，何为反贼也？汜曰：乱道！见今劫驾在此，何为保驾也？催曰：都不湏多言，不用军士，我两个自并输嬴，嬴的便把皇帝去了罢。
郭汜挺𬬰来战李傕，李傕舞刀来迎郭汜，战有十合，不分胜负。太尉杨彪拍马而来，大叫：司马将军且请少歇，老夫邀请众官来，与二大人和解。傕、汜各自还营。杨彪、朱隽会合朝廷官僚六十余人，先诣郭汜营中劝和。汜将众官僚尽行监下。众官曰：欲何为也？汜曰：李傕劫天子，偏我劫不得公卿。彪曰：一人劫天子，一个质公卿，此乃何行也？汜欲拔剑杀之。中郎将杨密劝住，左右都谏，汜放了杨彪、朱隽，其余都监在营中。彪与隽曰：为社稷之臣，不能匡君救主，空生于天地间耳。言讫，与隽相抱而哭，昏绝于地。归家，隽成病而死。自此之后，傕、汜相迎，每日厮杀五十余日，死者不知其数。李傕平日喜左道妖邪之术，常使女巫击鼓降神于军中。帝每日啼哭，侍中杨琦密奏曰：臣观贾诩虽是李傕心腹，未尝忘君也。陛下实告之。正说之间，贾诩到来，帝乃退，其左右号泣拜诩，诩伏于地曰：臣不胜诛矣。帝曰：卿如此，肯怜汉朝救刘恊一命？诩曰：臣心未尝不如此也。陛下且勿言，臣自图之。帝谢贾诩。少顷，李璀入见，帝腰带三刃刀，悬剑于腕，手提铁鞭，帝面如土色，内侍皆带剑立于帝侧。璀曰：郭汜不仁，欲劫陛下监禁公卿，非臣圣上，则亦被虏矣。帝拱手称谢。璀曰：陛下真贤圣之主。遂出，问诸将曰：内侍带剑立于帝侧，莫非有害吾之心么？贾诩曰：军中不可不带剑耳。璀笑入帐中而罢之。时仆射皇甫郦入见天子，帝知郦能言，令去解和两边诏先到汜营说汜。汜曰：如李璀放出天子，我便送出公卿还长安。郦却来见李璀曰：今天子以某是西凉人，与公同乡，乃令某来和劝二公。汜已奉诏，公意若何？璀曰：吾有败吕布之大功，辅政四年，三辅清静，天下共知。郭阿多盗马虏耳，何敢与吾相等耶？吾必欲诛之，君乃西凉人，观吾方略，士众足胜郭阿多否？又劫公卿，所为如是。而君苟欲向郭阿多，李璀有胆量，自知之矣。郦答曰：不然。昔有穷后羿恃其善射，不思患难，以致灭亡。近董太师之强，君所目见矣。吕布受恩，而反图之，斯须之间，头悬高竿，此乃勇而无益也。今将军身为上将，恃钺伏节，子孙握权，宗族得宠，受国家爵禄，人皆仰之。今郭阿多劫公卿，将军胁至尊，谁为轻重耶？李璀大怒，拔剑出鞘曰：天子使你来辱我大臣，先斩你头，后杀天子，此大丈夫之志也。言讫，来杀皇甫郦，性命如何？下回便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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